咱们这儿农村有个习俗，村里有老人过世了，只要是本村的人，不管是不是本家，都要赶回来“看老”（吊唁）。可是李老头过世的时候，我们五个兄弟，都没有去“看老”。不是我们人情凉薄，实在是李老头这辈子作恶太多，无法原谅。尤其对不住我爷爷——我爷爷太苦了！

曾是地方上一霸

解放前，李老头是土匪。那时李老头正当壮年，为了方便，下面还是沿袭如今的称呼，叫他李老头。

李老头的日子过得逍遥。他不从事农业生产，家里有十几亩地，佃给别人种。自己白天在村里闲逛，喝酒抽大烟，晚上出去偷鸡摸狗、打家劫舍。当然，兔子不吃窝边草，李老头他们一伙，都是去邻省作案。

李老头在村子里很强横，是地方上一霸，无人敢惹。我爷爷和李老头住在隔壁。我爷爷的祖上也曾阔过。我翻过家里的族谱，有位太爷爷，是晚清时期的太学生，听说放过道台。所以爷爷居住的祖屋，虽然历经风雨，家道败落，还是有点儿大户人家的格局。

爷爷和李老头家，共一条窄窄的巷子进出，李老头不想让爷爷家从这儿经过，就把巷子的一头，用砖砌起来堵住。爷爷跟他理论，被他狠狠打了一顿，留下了痨伤，从此劳动能力严重衰退。

混进了革命队伍

不久解放了，李老头这种人，实在太坏了。早就看到风色不对，竟然混入了革命队伍，摇身一变又成了民兵连长。我爷爷照样受他的欺负。

五几年，爷爷舍了老命，花了几个月时间，垦了几亩荒地，种上红薯，本指望靠这几亩地养活全家人。不想李老头说，土地要收归集体重新分配，带人把爷爷种的红薯全部连根拔了，丢进河里喂鱼。爷爷气得大病一场，身体更衰弱了。

六零年，大家都吃不饱肚子。李老头负责分派劳动任务，要我爷爷去山崖边挖地。爷爷又饿又累，晕倒了，从山崖上滚下来。抬回家没多久就去世了。事实上，我没见过爷爷长什么样，爷爷去世时，我爸爸才十八岁。

当上了队长

七几年，李老头当了队长。那时我大伯也出息了，在队里当会计。大伯跟爷爷一样的脾气，耿直、性子倔，跟李老头不对付。李老头为了排挤我大伯，使了坏招。

他趁我大伯一家人出工的时候，让仓库保管员把一包稻谷种子偷偷藏在大伯家的阁楼上。晚上开会打工分的时候，李老头忽然说，队里少了一包稻种。

他让大家都不要离开现场，派两个民兵去各家各户查找。很快，民兵就从大伯家的阁楼上发现了那包“失窃”的稻种。

偷稻种是很严重的事，大伯当晚就被抓了起来。最后有大队干部出来作保，说曾经让大伯把稻种分散保管，防止霉烂。总算将事情轻轻揭过，但大伯的会计职务却被免掉了。

儿孙也强横

八几年，我们这辈都有十来岁了。李老头有两个孙子，年龄比我大。小时候，我们在一起玩，李老头的大孙子，是小伙伴中的“带头大哥”，经常带着一帮孩子干坏事。

有一次，他怂恿我用火柴点燃了老林家窗户上的油布，然后拍着手大声喊“失火了，失火了”。老林揪住我的耳朵，把我送回家。爸爸气坏了，将我绑在长凳上，狠狠打了一顿。

还有一次，我们在水库边玩，李老头的大孙子趁我堂兄不注意，猛地一把将我堂兄推到水库去。那是深秋的一天，气温很低，堂兄也不会水，要不是过路的老林用竹蒿把我堂兄捞起来，我堂兄可能就淹死了。

结下了仇恨

九几年，李老头的儿子在村头开了家小卖铺，因为是独家经营，生意不错。后来我一位堂兄也在那儿开了家小卖铺，诚信经营，不像李老头的儿子一样卖伪劣假冒产品，渐渐地生意盖过了对方。

李老头一家竞争不过，就故意找碴，诬陷我堂兄说了他的坏话，带着一帮流氓，把我堂兄的小卖铺砸了个稀烂。

那一次，双方家族都来了很多人，拿着家伙对峙了很久，差点闹出人命。从此两家结上了深仇大恨。

曾经风光无限

有几年，李老头家里很是风光。儿子当村干部，两个孙子也很有“出息”。

大孙子在广州开了几家发廊，听说手底下有几十个洗头妹，生意非常好。在县城买了房，开豪车回老家过年，逢人就发大中华香烟，牌桌上输赢几千上万不眨眼。

小孙子更是了得，带着一帮马仔，控制了当地去往广州的长途线路，日进斗金，谁也不知他有多少钱。

开始走下坡路

时间进入新世纪，李老头家开始走下坡路。首先是李老头的儿子得癌症死了，儿媳又得类风湿坐骨神经痛，瘫痪在床。

大孙子的发廊因非法经营被查封，人也被抓起来关了大半年。赚到的钱早已挥霍一空，据说这些年一直靠吃软饭苟延。

人们的出行方式发生了改变，长途线路也收归国有，李老头的小孙子将赚到的钱投资开发商铺，结果亏了本，负债累累。听说去越南躲债多年，如今不知怎样。

结语：

我大伯经常说：善有善报，恶有恶报；不是不报，时候未到。这话里，饱含着对现实的无奈。人这辈子，有时候不得不低头。哪怕有天大的委屈，也只能忍着，只能在心底里，用这样的话默默地安慰自己。

但是，做人做事太绝，不仁不义，丧失了道德底线，甚至肆意践踏法律，最终一定会受到应有的惩罚。善恶有报，这不是天道轮回的宿命论，人这辈子，若不走正路，终究会无路可走。